卷第一百八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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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隋纪四」起阏逢困敦,尽强圉单阏,凡四年。
高祖文皇帝下仁寿四年(甲子,公元六零四年)
春,正月,丙午,赦天下。
帝将避暑于仁寿宫,术士章仇太翼固谏;不听,太翼曰:“是行恐銮舆不返!”帝大怒,系之长安狱,期还而斩之。甲子,幸仁寿宫。乙丑,诏赏赐支度,事无巨细,并付皇太子。夏,四月,乙卯,帝不豫。六月,庚申,赦天下。秋,七月,甲辰,上疾甚,卧与百僚辞诀,并握手歔欷,命太子赦章仇太翼。丁未,崩于大宝殿。高祖性严重,令行禁止,勤于政事。每旦听朝,日昃忘倦。虽啬于财,至于赏赐有功,即无所爱;将士战没,必加优赏,仍遣使者劳问其家。爱养百姓,劝课农桑,轻徭薄赋。其自奉养,务为俭素,乘舆御物,故弊者随令补用;自非享宴,所食不过一肉;后宫皆服浣濯之衣。天下化之,开皇、仁寿之间,丈夫率衣绢布,不服绫绮,装带不过铜铁骨角,无金玉之饰。故衣食滋殖,仓库盈溢。受禅之初,民户不满四百万,末年,逾八百九十万,独冀州已一百万户。然猜忌苛察,信受谗言,功臣故旧,无始终保全者;乃至子弟,皆如仇敌,此其所短也。
初,文献皇后既崩,宣华夫人陈氏、容华夫人察氏皆有宠。陈氏,陈高宗之女;蔡氏,丹杨人也。上寝疾于仁寿宫,尚书左仆射杨素、兵部尚书柳述、黄门侍郎元岩皆入阁侍疾,召皇太子入居大宝殿。太子虑上有不讳,须预防拟,手自为书,封出问素;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。宫人误送上所,上览而大恚。陈夫人平旦出更衣,为太子所逼,拒之,得免,归于上所;上怪其神色有异,问其故。夫人泫然曰:“太子无礼!”上恚,抵床曰:“畜生何足付大事!独孤误我!”乃呼柳述、元岩曰:“召我儿!”述等将呼太子,上曰:“勇也。”述、岩出阁为敕书。杨素闻之,以白太子,矫诏执述、岩,系大理狱;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,门禁出入,并取宇文述、郭衍节度;令右庶子张衡入寝殿侍疾,尽遣后宫出就别室;俄而上崩。故中外颇有异论。陈夫人与后宫闻变,相顾战栗失色。晡后,太子遣使者赍小金合,帖纸于际,亲署封字,以赐夫人。夫人见之,惶惧,以为鸩毒,不敢发。使者促之,乃发,合中有同心结数枚,宫人咸悦,相谓曰:“得免死矣!”陈氏恚而却坐,不肯致谢;诸宫人共逼之,乃拜使者。其夜,太子蒸焉。
乙卯,发丧,太子即皇帝位。会伊州刺史杨约来朝,太子遣约入长安,易留守者,矫称高祖之诏,赐故太子勇死,缢杀之;然后陈兵集众,发高祖凶问。炀帝闻之,曰:“令兄之弟,果堪大任。”追封勇为房陵王,不为置嗣。八月,丁卯,梓宫至自仁寿宫;丙子,殡于大兴前殿。柳述、元岩并除名,述徙龙川,岩徙南海。帝令兰陵公主与述离绝,欲改嫁之;公主以死自誓,不复朝谒,上表请与述同徙,帝大怒。公主忧愤而卒,临终,上表请葬于柳氏。帝愈怒,竟不哭,葬送甚薄。
太史令袁充奏言:“皇帝即位,与尧受命年合。”讽百官表贺。礼部侍郎许善心议,以为“国哀甫尔,不宜称贺。”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素恶善心,讽御史劾之;左迁给事郎,降品二等。汉王谅有宠于高祖,为并州总管,自山以东,至于沧海,南距黄河,五十二州皆隶焉;特许以便宜从事,不拘律令。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,见太子勇以谗废,居常怏怏,及蜀王秀得罪,尤不自安,阴蓄异图。言于高祖,以“突厥方强,宜修武备。”于是大发工役,缮治器械,招集亡命,左右私人殆将数万。突厥尝寇边,高祖使谅御之,为突厥所败;其所领将帅坐除解者八十余人,皆配防岭表。谅以其宿旧,奏请留之,高祖怒曰:“尔为籓王,惟当敬依朝命,何得私论宿旧,废国家宪法邪!嗟乎小子,尔一旦无我,或欲妄动,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,何用腹心为!”
王頍者,僧辩之子,倜傥好奇略,为谅咨议参军,萧摩诃,陈氏旧将,二人俱不得志,每郁郁思乱,皆为谅所亲善,赞成其阴谋。
会荧惑守东井,仪曹鄴人傅奕晓星历,谅问之曰:“是何祥也?”对曰:“天上东井,黄道所经,荧惑过之,乃其常理,若入地上井,则可怪耳。”谅不悦。
及高祖崩,炀帝遣车骑将军屈突通以高祖玺书征之。先是,高祖与谅密约:“若玺书召汝,敕字傍别加一点,又与玉麟符合者,当就征。”及发书无验,谅知有变。诘通,通占对不屈,乃遣归长安。谅遂发兵反。
总管司马安定皇甫诞切谏,谅不纳。诞流涕曰:“窃料大王兵资非京师之敌;加以君臣位定,逆顺势殊,士马虽精,难以取胜。一旦陷身叛逆,絓\于刑书,虽欲为布衣,不可得也。”谅怒,囚之。
岚州刺史乔钟葵将赴谅,其司马京兆陶模拒之曰:“汉王所图不轨,公荷国厚恩,当竭诚效命,岂得身为厉阶乎!”钟葵失色曰:“司马反邪!”临之以兵,辞气不挠,钟葵义而释之。军吏曰:“若不斩模,无以压众心。”乃囚之。于是从谅反者凡十九州。
王頍说谅曰:“王所部将吏,家属尽在关西,若用此等,则宜长驱深入,直据京都,所谓疾雷不及掩耳;若但欲割据旧齐之地,宜任东人。”谅不能决,乃兼用二策,唱言杨素反,将诛之。
总管府兵曹闻喜裴文安说谅曰:“井陉以西,在王掌握之内,山东士马,亦为我有,宜悉发之;分遣羸兵屯守要害,仍命随方略地,帅其精锐,直入蒲津。文安请为前锋,王以大军继后,风行雷击,顿于霸上。咸阳以东,可指麾而定。京师震扰,兵不暇集,上下相疑,群情离骇;我陈兵号令,谁敢不从!旬日之间,事可定矣。”谅大悦,于是遣所署大将军余公理出太谷,趣河阳,大将军綦良出滏口,趣黎阳,大将军刘建出井陉,略燕、赵,柱国乔钟葵出雁门,署文安为柱国,与柱国纥单贵、王聃等直指京师。
帝以右武卫将军洛阳丘和为蒲州刺史,镇蒲津。谅简精锐数百骑戴羃,诈称谅宫人还长安,门司弗觉,径入蒲州,城中豪杰亦有应之者;丘和觉其变,逾城,逃归长安。蒲州长史勃海高义明、司马北平荣毘皆为反者所执。裴文安等未至蒲津百余里,谅忽改图,令纥单贵断河桥,守蒲州,而召文安还。文安至,谓谅曰:“兵机诡速,本欲出其不意。王既不行,文安又返,使彼计成,大事去矣。”谅不对。以王聃为蒲州刺史,裴文安为晋州刺史,薛粹为绛州刺史,梁菩萨为潞州刺史,韦道正为韩州刺史,张伯英为泽州刺史。代州总管天水李景发兵拒谅,谅遣其将刘暠袭景;景击斩之。谅复遣乔钟葵帅劲勇三万攻之,景战士不过数千,加以城池不固,为钟葵所攻,崩毁相继,景且战且筑,士卒皆殊死斗;钟葵屡败。司马冯孝慈、司法吕玉并骁勇善战,仪同三司侯莫陈乂多谋画,工拒守之术,景知三人可用,推诚任之,己无所关预,唯在閤持重,时抚循而已。
杨素将轻骑五千袭王聃、纥单贵于蒲州,夜,至河际,收商贾船,得数百艘,船内多置草,践之无声,遂衔枚而济;迟明,击之;纥单贵败走,聃惧,以城降。有诏征素还。初,素将行,计日破贼,皆如所量,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、河北道安抚大使,帅众数万以讨谅。
谅之初起兵也,妃兄豆卢毓为府主簿,苦谏,不从,私谓其弟懿曰:“吾匹马归朝,自得免祸,此乃身计,非为国也。不若且伪从之,徐伺其使。”毓,勣之子也。毓兄显州刺史贤言于帝曰:“臣弟毓素怀志节,必不从乱,但逼凶威,不能自遂。臣请从军,与毓为表里,谅不足图也。”帝许之。贤密遣家人赍敕书至毓所,与之计议。
谅出城,将往介州,令毓与总管属硃涛留守。毓谓涛曰:“汉王构逆,败不旋踵,吾属岂可坐受夷灭,孤负国家邪!当与卿出兵拒之。”涛惊曰:“王以大事相付,何得有是语!”因拂衣而去,毓追斩之。出皇甫诞于狱,与之协计,及开府仪同三司宿勤武等闭城拒谅。部分未定,有人告谅,谅袭击之。毓见谅至,绐其众曰:“此贼军也!”谅攻城南门,稽胡守南城,不识谅,射之;矢下如雨;谅移攻西门,守兵识谅,即开门纳之,毓、诞皆死。
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,不克,引兵攻行相州事薛胄,又不克,遂自滏口攻黎州,塞白马津。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内,帝以右卫将军史祥为行军总管,军于河阴。祥谓军吏曰:“余公理轻而无谋,恃众而骄,不足破也。”公理屯河阳,祥具舟南岸,公理聚兵当之。祥简精锐于下流潜济,公理闻之,引兵拒之,战于须水。公理未成列,祥击之,公理大败。祥东趣黎阳,綦良军不战而溃。祥,宁之子也。帝将发幽州兵,疑幽州总管窦抗有贰心,问可使取抗者于杨素,素荐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,授上大将军,拜广州刺史。又以左领军将军长孙晟为相州刺史,发山东兵,与李子雄共经略之。晟辞以男行布在谅所部,帝曰:“公体国之深,终不以儿害义,朕今相委,公其勿辞。”李子雄驰至幽州,止传舍,召募得千余人。抗来诣子雄,子雄伏甲擒之。抗,荣定之子也。
子雄遂发幽州兵步骑三万,自井陉西击谅。时刘建围戍将京兆张祥于井陉,子雄破建于抱犊山下,建遁去。李景被围月余,诏朔州刺史代人杨义臣救之。义臣帅马步二万,夜出西陉,乔钟葵悉众拒之。义臣自以兵少,悉取军中牛驴,得数千头,复令兵数百人,人持一鼓潜驱之,匿于涧谷间。晡后,义臣复与钟葵战,兵初合,命驱牛驴者疾进,一时鸣鼓,尘埃张天,钟葵军不知,以为伏兵发,因而奔溃;义臣纵击,大破之。晋、绛、吕三州皆为谅城守,杨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。谅遣其将赵子开拥众十余万,栅绝径路,屯据高壁,布陈五十里。素令诸将以兵临之,自引奇兵潜入霍山,缘崖谷而进。素营于谷口,自坐营外,使军司入营简留三百人守营,军士惮北兵之强,不欲出战,多愿守营,因尔致迟。素责所由,军司具对,素即召所留三百人出营,悉斩之;更令简留,人皆无愿留者。素乃引军驰进,出北军之北,直指其营,鸣鼓纵火;北军不知所为,自相蹂践,杀伤数万。谅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罗屯介休,闻素至,弃城走。
谅闻赵子开败,大惧,自将众且十万,拒素于蒿泽。会大雨,谅欲引军还,王頍谏曰:“杨素悬军深入,士马疲弊,王以锐卒自将击之,其势必克。今望敌而退,示人以怯,沮战士之心,益西军之气,愿王勿还。”谅不从,退守清源。
王頍谓其子曰:“气候殊不佳,兵必败,汝可随我。”杨素进击谅,大破之,擒萧摩诃。谅退保晋阳,素进兵围之,谅穷蹙,请降,余党悉平。帝遣杨约赍手诏劳素。王頍将奔突厥,至山中,径路断绝,知必不免,谓其子曰:“吾之计数不减杨素,但坐言不见从,遂至于此,不能坐受擒获,以成竖子名。吾死之后,汝慎勿过亲故。”于是自杀,瘗之石窟中。其子数日不得食,遂过其故人,竟为所擒;并获頍尸,枭于晋阳。
群臣奏汉王谅当死,帝不许,除名为民,绝其属籍,竟以幽死。谅所部吏民坐谅死徙者二十余万家。初,高祖与独孤后甚相爱重,誓无异生之子,尝谓群臣曰:“前世天子,溺于嬖幸,嫡庶分争,遂有废立,或至亡国;朕旁无姬侍,五子同母,可谓真兄弟也,岂有此忧邪!”帝又惩周室诸王微弱,故使诸子分据大镇,专制方面,权侔帝室。及其晚节,父子兄弟迭相猜忌,五子皆不以寿终。
臣光曰:昔辛伯谂周桓公曰:“内宠并后,外宠贰政,嬖子配嫡,大都偶国,乱之本也。”人主诚能慎此四者,乱何自生哉!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争,孤弱之易摇,曾不知势钧位逼,虽同产至亲,不能无相倾夺。考诸辛伯之言,得其一而失其三乎!
冬,十月,己卯,葬文皇帝于太陵,庙号高祖,与文献皇后同坟异穴。
诏除妇人及奴婢、部曲之课,男子二十二成丁。
章仇太翼言于帝曰:“陛下木命,雍州为破木之冲,不可久居。又谶云:‘修治洛阳还晋家。’”帝深以为然。十一月,乙未,幸洛阳,留晋王昭守长安。杨素以功拜其子万石、仁行、侄玄挺为仪同三司,赉物五万段,绮罗千匹,谅妓妾二十人。丙申,发丁男数十万掘堑,自龙门东接长平、汲郡,抵临清关,渡河至浚仪、襄城,达于上洛,以置关防。
壬子,陈叔宝卒;赠大将军、长城县公,谥曰炀。
癸丑,下诏于伊洛建东京,仍曰:“宫室之制,本以便生,今所营构,务从俭约。”
蜀王秀之得罪也,右卫大将军元胄坐与交通除名,久不得调。时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岭南,将军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,胄与和有旧,酒酣,谓和曰:“上官政,壮士也,今徙岭表,得无大事乎!”因自拊腹曰:“若是公者,不徒然矣。”和奏之,胄竟坐死。于是征政为骁卫将军,以和为代州刺史。
炀皇帝上之上
高祖文皇帝下大业元年(乙丑,公元六零五年)
春,正月,壬辰朔,赦天下,改元。
立妃萧氏为皇后。
废诸州总管府。
丙辰,立晋王昭为皇太子。
高祖之末,群臣有言林邑多奇宝者。时天下无事,刘方新平交州,乃授方驩州道行军总管,经略林邑。方遣钦州刺史宁长真等以步骑万余出越裳,方亲帅大将军张愻等以舟师出比景,是月,军至海口。二月,戊辰,敕有司大陈金宝、器物、锦彩、车马,引杨素及诸将讨汉王谅有功者立于前,使奇章公牛弘宣诏,称扬功伐,赐赉各有差。素等再拜舞蹈而出。己卯,以素为尚书令。
诏天下公除,惟帝服浅色黄衫、铁装带。
三月,丁未,诏杨素与纳言杨达、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,每月役丁二百万人,徙洛州郭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数万户以实之。废二崤道,开菱册道。戊申,诏曰:“听采舆颂,谋及庶民,故能审刑政之得失;今将巡历淮、海,观省风俗。”
敕宇文恺与内史舍人封德彝等营显仁宫。南接皁涧,北跨洛滨。发大江之南、五岭以北奇材异石,输之洛阳;又求海内嘉木异草,珍禽奇兽,以实园苑。辛亥,命尚书右丞皇甫议发河南、淮北诸郡民,前后百余万,开通济渠。自西苑引谷、洛水达于河;复自板渚引河历荥泽入汴;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,达于淮;又发淮南民十余万开邗沟,自山阳至杨子入江。渠广四十步,渠旁皆筑御道,树以柳;自长安至江都,置离宫四十余所。庚申,遣黄门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龙舟及杂船数万艘。东京官吏督役严急,役丁死者什四五,所司以车载死丁,东至城皋,北至河阳,相望于道。又作天经宫于东京,四时祭高祖。
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险,刘方击走之。师渡阇黎江,林邑兵乘巨象,四面而至。方战不利,乃多掘小坑,草覆其上,以兵挑之,既战,伪北;林邑逐之,象多陷地颠踬,转相惊骇,军遂乱。方以弩射象,象却走,蹂其阵,因以锐师继之。林邑大败,俘馘万计。方引兵追之,屡战皆捷,过马援铜柱南,八日至其国都。夏,四月,梵志弃城走入海。方入城,获其庙主十八,皆铸金为之;刻石纪功而还。士卒肿足,死者什四五。方亦得疾,卒于道。
初,尚书右丞李纲数以异议忤杨素及苏威,素荐纲于高祖,以为方行军司马。方承素意,屈辱之,几死。军还,久不得调,威复遣纲诣南海应接林邑,久而不召。纲自归奏事,威劾奏纲擅离所职,下吏案问;会赦,免官,屏居于鄠。
五月,筑西苑,周二百里;其内为海,周十余里;为方丈、蓬莱、瀛洲诸山,高出水百余尺,台观宫殿,罗络山上,向背如神。北有龙鳞渠,萦纡注海内。缘渠作十六院,门皆临渠,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,堂殿楼观,穷极华丽。宫树秋冬凋落,则剪彩为华叶,缀于枝条,色渝则易以新者,常如阳春。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芡,乘舆游幸,则去冰而布之。十六院竞以淆羞精丽相高,求市恩宠。上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,作《清夜游曲》,于马上奏之。帝待诸王恩薄,多所猜忌。滕王纶、卫王集内自忧惧,呼术者问吉凶及章醮求福。或告其怨望咒诅,有司奏请诛之;秋,七月,丙午,诏除名为民,徙边郡。纶,瓚之子;集,爽之子也。八月,壬寅,上行幸江都,发显仁宫,王弘遣龙舟奉迎。乙巳,上御小硃航,自漕渠出洛口,御龙舟。龙舟四重,高四十五十尺,长二百丈。上重有正殿、内殿、东西朝堂,中二重有百二十房,皆饰以金玉,下重内侍处之。皇后乘翔离舟,制度差小,而装饰无异。别有浮景九艘,三重,皆水殿也,。又有漾彩、硃鸟、苍离、白虎、玄武、飞羽、青凫、陵波、五楼、道场、玄坛、板翕、黄篾等数千艘,后宫、诸王、公主、百官、僧、尼、道士、蕃客乘之,及载内外百司供奉之物,共用挽船士八万余人,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余人,谓之殿脚,皆以锦彩为袍。又有平乘、青龙、艨艟、艚艟、八棹、艇舸等数千艘,并十二卫兵乘之,并载兵器帐幕,兵士自引,不给夫。舳舻相接二百余里,照耀川陆,骑兵翊两岸而行,旌旗蔽野。所过州县,五百里内皆令献食,多者一州至百轝,极水陆珍奇;后宫厌饫,将发之际,多弃埋之。契丹寇营州,诏通事谒者韦云起护突厥兵讨之,启民可汗发骑二万,受其处分。云起分为二十营,四道俱引,营相去一里,不得交杂,闻鼓声而行,闻角声而止,自非公使,勿得走马,三令五申,击鼓而发。有纥干犯约,斩之,持首以徇。于是突厥将帅入谒,皆膝行股栗,莫敢仰视。契丹本事突厥,情无猜忌。云起既入其境,使突厥诈云向柳城与高丽交易,敢漏泄事实者斩。契丹不为备,去其营五十里,驰进袭之,尽获其男女四万口,杀其男子,以女子及畜产之半赐突厥,余皆收之以归。帝大喜,集百官曰:“云起用突厥平契丹,才兼文武,朕今自举之。”擢为治书侍御史。初,西突厥阿波可汗为叶护可汗所虏,国人立鞅素特勒之子,是为泥利可汗。泥利卒,子达漫立,号处罗可汗。其母向氏,本中国人,更嫁泥利之弟婆实特勒。开皇末,婆实与向氏入朝,遇达头之乱,遂留长安,舍于鸿胪寺。处罗多居乌孙故地,抚御失道,国人多叛,复为铁勒所困。铁勒者,匈奴之遗种,族类最多,有仆骨、同罗、契苾、薛延陀等部,其酋长皆号俟斤。族姓虽殊,通谓之铁勒,大抵与突厥同俗,以寇抄为生,无大君长,分属东、西两突厥。是岁,处罗引兵击铁勒诸部,厚税其物,又猜忌薛延陀,恐其为变,集其酋长数百人,尽杀之。于是铁勒皆叛,立俟利发俟斤契苾歌楞为莫何可汗,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咥为小可汗,与处罗战,屡破之。莫何勇毅绝伦,甚得众心,为邻国所惮,伊吾、高昌、焉耆皆附之。
高祖文皇帝下大业二年(丙寅,公元六零六年)
春,正月,辛酉,东京成,进将作大匠宇文恺位开府仪同三司。
丁卯,遣十使并省州省。
二月,丙戌,诏吏部尚书牛弘等议定舆服、仪卫制度。以开府仪同三司何稠为太府少卿,使之营造,送江都。稠智思精巧,博览图籍,参会古今,多所损益;衮冕画日、月、星、辰,皮弁用漆纱为之。又作黄麾三万六千人仗,及辂辇车舆,皇后卤簿,百官仪服,务为华盛,以称上意。课州县送羽毛,民求捕之,网罗被水陆,禽兽有堪氅毦之用者,殆无遗类。乌程有高树,逾百尺,旁无附枝,上有鹤巢,民欲取之,不可上,乃伐其根;鹤恐杀其子,自拔氅毛投于地,时人或称以为瑞,曰:“天子造羽仪,鸟兽自献羽毛。”所役工十万余人,用金银钱帛巨亿计。帝每出游幸,羽仪填街溢路,亘二十余里。三月,庚戌,上发江都,夏,四月,庚戌,自伊阙陈法驾,备千乘万骑入东京。辛亥,御端门,大赦,免天下今年租赋。制五品以上文官乘车,在朝弁服,佩玉;武官马加珂,戴帻,服袴褶。文物之盛,近世莫及也。
六月,壬子,以杨素为司徒,进封豫章王暕为齐王。
秋,七月,庚申,制百官不得计考增级,必有德行、功能灼然显著者进擢之。帝颇惜名位,群臣当进职者,多令兼假而已;虽有阙员,留而不补。时牛弘为吏部尚书,不得专行其职,别敕纳言苏威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、左骁卫大将军张瑾、内史侍郎虞世基、御史大夫裴蕴、黄门侍郎裴矩参掌选事,时人谓之“选曹七贵”。虽七人同在坐,然与夺之笔,虞世基独专之,受纳贿赂,多者超越等伦,无者注色而已。蕴,邃之从曾孙也。
元德太子昭自长安来朝,数月,将还,欲乞少留;帝不许。拜请无数,体素肥,因致劳疾,甲戌,薨。帝哭之,数声而止,寻奏声伎,无异平日。楚景武公杨素,虽有大功,特为帝所猜忌,外示殊礼,内情甚薄。太史言隋分野有大丧,乃徙素为楚公,意言楚与隋同分,欲以厌之。素寝疾,帝每令名医诊候,赐以上药,然密问医者,恒恐不死。素亦自知名位已极,不肯饵药,亦不将慎,谓弟约曰:“我岂须更活邪!”乙亥,素薨,赠太尉公、弘农等十郡太守,葬送甚盛。八月,辛卯,封皇孙倓为燕王,侗为越王,侑为代王,皆昭之子也。
九月,乙丑,立秦孝王子浩为秦王。
帝以高祖末年,法令峻刻,冬,十月,诏改修律令。
置洛口仓于巩东南原上,筑仓城,周回二十余里,穿三千窖,窖容八千石以还,置监官并镇兵千人。十二月,置回洛仓于洛阳北七里,仓城周回十里,穿三百窖。
初,齐温公之世,有鱼龙、山车等戏,谓之散乐,周宣帝时,郑译奏征之。高祖受禅,命牛弘定乐,非正声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,悉放遣之。帝以启民可汗将入朝,欲以富乐夸之。太常少卿裴蕴希旨,奏括天下周、齐、梁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;其六品以下至庶人,有善音乐者,皆直太常。帝从之。于是四方散乐,大集东京,阅之于芳华苑积翠池侧。有舍利兽先来跳跃,激水满衢,鼋鼍、龟鳖、水人、虫鱼,遍覆于地。又有鲸鱼喷雾翳日,倏忽化成黄龙,长七八丈。又二人戴竿,上有舞者,焱然腾过,左右易处。又有神鰲负山,幻人吐火,千变万化。伎人皆衣锦绣缯彩,舞者鸣环佩,缀花毦;课京兆、河南制其衣,两京锦彩为之空竭。帝多制艳篇,令乐正白明达造新声播之,音极哀怨。帝甚悦,谓明达曰:“齐氏偏隅,乐工曹妙达犹封王;我今天下大同,方且贵汝,宜自修谨!”
高祖文皇帝下大业三年(丁卯,公元六零七年)
春,正月,朔旦,大陈文物。时突厥启民可汗入朝,见而慕之,请袭冠带,帝不许。明日,又帅其属上表固请,帝大悦,谓牛弘等曰:“今衣冠大备,致单于解辫,卿等功也。”各赐帛甚厚。
三月,辛亥,帝还长安。
癸丑,帝使羽骑尉硃宽入海求访异俗,至流求国而还。
初,云定兴、阎毘坐媚事太子勇,与妻子皆没官为奴婢。上即位,多所营造,闻其有巧思,召之,使典其事,以毘为朝请郎。时宇文述用事,定兴以明珠络帐赂述,并以奇服新声求媚于求;述大喜,兄事之。上将有事四夷,大造兵器,述荐定兴可使监造,上从之。述谓定兴曰:“兄所作器仗,并合上心,而不得官者,为长宁兄弟犹未死耳。”定兴曰:“此无用物,何不劝上杀之。”述因奏:“房陵诸子年并成立,今欲兴兵征讨,若使之从驾,则守掌为难;若留于一处,又恐不可。进退无用,请早处分。”帝然之,乃鸩杀长宁王俨,分徙其七弟于岭表,仍遣间使于路尽杀之。襄城王恪之妃柳氏自杀以从恪。
夏,四月,庚辰,下诏欲安辑河北,巡省赵、魏。
牛弘等造新律成,凡十八篇,谓之《大业律》;甲申,始颁行之。民久厌严刻,喜于宽政。其后征役繁兴,民不堪命。有司临时迫胁以求济事,不复用律令矣。旅骑尉刘炫预修律令,弘尝从容问炫曰:“《周礼》士多而府史少,今令史百倍于前,减则不济,其故何也?”炫曰:“古人委任责成,岁终考其殿最,案不重校,文不繁悉,府史之任,掌要目而已。今之文簿,恒虑覆治,若锻炼不密,则万里追证百年旧案。故谚云:‘老吏抱案死。’事繁政弊,职此之由也。”弘曰:“魏、齐之时,令史从容而已,今则不遑宁处,何故?”炫曰:“往者州唯置纲纪,郡置守、丞,县置令而已。其余具僚则长官自辟,受诏赴任,每州不过数十。今则不然,大小之官,悉由吏部,纤介之迹,皆属考功。省官不如省事,官事不省而望从容,其可得乎!”弘善其言而不能用。
壬辰,改州为郡;改度量权衡,并依古式。改上柱国以下官为大夫;置殿内省,与尚书、门下、内史、秘书为五省;增谒者、司隶台,与御史为三台;分太府寺置少府监,与长秋、国子、将作、都水为五监;又增改左、右翊卫等为十六府;废伯、子、男爵,唯留王、公、侯三等。
丙寅,车驾北巡;己亥,顿赤岸泽。五月,丁巳,突厥启民可汗遣其子拓特勒来朝。戊午,发河北十余郡丁男凿太行山,达于并州,以通驰道。丙寅,启民遣其兄子毘黎伽特勒来朝。辛未,启民遣使请自入塞奉迎舆驾,上不许。初,高祖受禅,唯立四亲庙,同殿异室而已。帝即位,命有司议七庙之制。礼部侍郎摄太常少卿许善心等奏请为太祖、高祖各立一殿,准周文、武二祧,与始祖而三,余并分室而祭,从迭毁之法。至是,有司请如前议,于东京建宗庙。帝谓秘书监柳辩曰:“今始祖及二祧已具,后世子孙处朕何所?”六月,丁亥,诏为高祖建别庙,仍修月祭礼。既而方事巡幸,竟不果立。帝过雁门,雁门太守丘和献食甚精;至马邑,马邑太守杨廓独无所献,帝不悦。以和为博陵太守,仍使廓至博陵观和为式。由是所至献食,竞为丰侈。
戊子,车驾顿榆林郡。帝欲出塞耀兵,径突厥中,指于涿郡,恐启民惊惧,先遣武卫将军长孙晟谕旨。启民奉诏,因召所部诸国奚、、室韦等酋长数十人咸集。晟见牙帐中草秽,欲令启民亲除之,示诸部落,以明威重,乃指帐前草曰:“此根大香。”启民遽嗅之,曰:“殊不香也。”晟曰:“天子行幸所在,诸侯躬自洒扫,耕除御路,以表至敬之心;今牙内芜秽,谓是留香草耳!”启民乃悟曰:“奴之罪也!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赐,得效筋力,岂敢有辞。特以边人不知法耳,赖将军教之;此将军之惠,奴之幸也。”遂拔所佩刀,自芟庭草。其贵人及诸部争效之。于是发榆林北境,至其牙,东达于蓟,长三千里,广百步,举国就役,开为御道。帝闻晟策,益嘉之。
丁酉,启民及义成公主来朝行宫。己亥,吐谷浑、高昌并遣使入贡。甲辰,上御北楼观渔于河,以宴百僚。定襄太守周法尚朝于行宫,太府卿元寿言于帝曰:“汉武出关,旌旗千里。今御营之外,请分为二十四军,日别遣一军发,相去三十里,旗帜相望,钲鼓相闻,首尾相属,千里不绝,此亦出师之盛者也。”法尚曰:“不然,兵亘千里,动间山川,猝有不虞,四分五裂;腹心有事,首尾未知,道路阻长,难以相救,虽有故事,乃取败之道也。”帝不怿,曰:“卿意如何?”法尚曰:“结为方陈,四面外拒,六宫及百官家属并在其内;若有变起,所当之面,即令抗拒,内引奇兵,出外奋击,车为壁垒,重设钩陈,此与据城,理亦何异!若战而捷,抽骑追奔,万一不捷,屯营自守,臣谓此万全之策也。”帝曰:“善!”因拜法尚左武卫将军。
启民可汗复上表,以为“先帝可汗怜臣,赐臣安义公主,种种无乏。臣兄弟嫉妒,共欲杀臣。臣当是时,走无所适,仰视唯天,俯视唯地,奉身委命,依归先帝。先帝怜臣且死,养而生之,以臣为大可汗,还抚突厥之民。至尊今御天下,还如先帝养生臣及突厥之民,种种无乏。臣荷戴圣恩,言不能尽。臣今非昔日突厥可汗,乃是至尊臣民,愿帅部落变改衣服,一如华夏。”帝以为不可。秋,七月,辛亥,赐启民玺书,谕以“碛北未静,犹须征战,但存心恭顺,何必变服?”帝欲夸示突厥,令宇文恺为大帐,其下可坐数千人;甲寅,帝于城东御大帐,备仪卫,宴启民及其部落,作散乐。诸胡骇悦,争献牛羊驼马数千万头。帝赐启民帛二千万段,其下各有差。又赐启民路车乘马,鼓欢幡旗,赞拜不名,位在诸侯王上。
又诏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,西拒榆林,东至紫河。尚书左仆射苏威谏,帝不听,筑之二旬而毕。帝之征散乐也,太常卿高颎谏,不听。颎退,谓太常丞李懿曰:“周天元以好乐而亡,殷鉴不远,安可复尔!”颎又以帝遇启民过厚,谓太府卿何稠曰:“此虏颇知中国虚实,山川险易,恐为后患。”又谓观王雄曰:“近来朝廷殊无纲纪。”礼部尚书宇文弼私谓颎曰:“天元之侈,以今方之,不亦甚乎?”又言:“长城之役,幸非急务。”光禄大夫贺若弼亦私议宴可汗太侈。并为人所奏。帝以为诽谤朝政,丙子,高颎、宇文弼、贺若弼皆坐诛,颎诸子徙边,弼妻子没官为奴婢。事连苏威,亦坐免官。颎有文武大略,明达世务,自蒙寄任,竭诚尽节,进引贞良,以天下为己任;苏威、杨素、贺若弼、韩擒虎皆颎所推荐,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胜数;当朝执政将二十年,朝野推服,物无异议,海内富庶,颎之力也。及死,天下莫不伤之。先是,萧琮以皇后故,甚见亲重,为内史令,改封梁公,宗族缌麻以上,皆随才擢用,诸萧昆弟,布列朝廷。琮性澹雅,不以职务为意,身虽羁旅,见北间豪贵,无所降下。与贺若弼善,弼既诛,又有童谣曰:“萧萧亦复起。”帝由是忌之,遂废于家,未几而卒。八月,壬午,车驾发榆林,历云中,溯金河。时天下承平,百物丰实,甲士五十余万,马十万匹,旌旗辎重,千里不绝。令宇文恺等造观风行殿,上容侍卫者数百人,离合为之,下施轮轴,倏忽推移。又作行城,周二千步,以板为干,衣之以布,饰以丹青,楼橹悉备。胡人惊以为神,每望御营,十里之外,屈膝稽颡,无敢乘马。启民奉庐帐以俟车驾。乙酉,帝幸其帐,启民奉觞上寿,跪伏恭甚,王侯以下袒割于帐前,莫敢仰视。帝大悦,赋诗曰:“呼韩顿颡至,屠耆接踵来;何如汉天子,空上单于台。”皇后亦幸义成公主帐。帝赐启民及公主金瓮各一,并衣服被褥锦彩,特勒以下,受赐各有差。帝还,启民从入塞,己丑,遣归国。
癸巳,入楼烦关;壬寅,至太原,诏营晋阳宫。帝谓御史大夫张衡曰:“朕欲过公宅,可为朕作主人。”衡乃先驰至河内,具牛酒。帝上太行,开直道九十里,九月,己未,至济源,幸衡宅。帝悦其山泉,留宴三日,赐赉甚厚。衡复献食,帝令颁赐公卿,下至卫士,无不沾洽。己巳,至东都。壬申,以齐王暕为河南尹;癸酉,以民部尚书杨文思为纳言。
冬,十月,敕河北诸郡送一艺户陪东都三千余家,置十二坊于洛水南以处之。西域诸胡多至张掖交市,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。矩知帝好远略,诸商胡至者,矩诱访诸国山川风俗,王及庶人仪形服饰,撰《西域图记》三卷,合四十四国,入朝奏之。仍别造地图,穷其要害,从西倾以去,纵横所亘,将二万里,发自敦煌,至于西海,凡为三道,北道从伊吾,中道从高昌,南道从鄯善,总凑敦煌。且云:“以国家威德,将士骁雄,泛蒙汜而越昆仑,易如反掌。但突厥、吐浑分领羌、胡之国,为其壅遏,故朝贡不通。今并因商人密送诚款,引领翘首,愿为臣妾。若服而抚之,务存安辑,皇华遣使,弗动兵车,诸蕃既从,浑、厥可灭,混壹戎、夏,其在兹乎!”帝大悦,赐帛五百段,日引矩至御坐,亲问西域事。矩盛言“胡中多诸珍宝,吐谷浑易可并吞。”帝于是慨然慕秦皇、汉武之功,甘心将通西域;四夷经略,咸以委之。以矩为黄门侍郎,复使至张掖,引致诸胡,啗之以利,劝令入朝。自是西域诸胡往来相继,所经郡县,疲于送迎,糜费以万万计,卒令中国疲弊以至于亡,皆矩之唱导也。
铁勒寇边,帝遣将军冯孝慈出敦煌击之,不利。铁勒寻遣使谢罪,请降;帝使裴矩慰抚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