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 隋炀帝游幸江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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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马前进,行了数月,哨马报来:近前已是江都地界。帝览其山川胜概;果是天仙之国,繁华之地,欣然大悦。居于行宫,顾谓近臣曰:“萧后每与联称扬州好景,今日顾眄,信是人间之三岛,现世之蓬莱也。长安虽号神京,大是不同。不知此外,更有可乐处否?”虞世南曰:“天下佳丽之地,万不及江都;然以臣观之,宫殿虽多,皆非美饰,不足以当圣驭。帝欲称其游览,莫若重建台榭,使匠人绘饰五色龙纹,务使层峦耸翠,上出云霄,飞阁流丹,下临无地。如此壮丽,陛下娱游,始可乐矣。”帝闻奏大喜,即令封德彝部引工匠二百余人建修台榭。德彝领命,即使匠人经之营之。果然不日成之,建一台,号望云台。台上高可望三百里,台下可容数千人。所建御苑,周回一百余里,前后花榭,罗列相接,尽植奇花异卉,蓄养怪兽珍禽。又引太湖之水圜绕花榭之前,通船往来。左有香来溪,右有百花洲,须三秋九夏,花香不绝。又令宇文恺领工匠建有书会楼、迎宾轩、临水阁、八仙洞、步云桥、玩月台、木樨亭、荼蘼圃、临溪馆十余处,所费巨万。但有谏者,即斩以示众,群臣恐惧,不敢复言。日与萧后游于望云台上,选美人善歌舞者数十,列于坐侧。至是溺于酒色,不理政事,惟以游乐为先。每逢春日融和,则赏于燕游堂,令数十嫔妃左右扶拥相随,盘桓于牡丹亭、芍药圃。五步一亭,十步一榭,逢亭即宴,遇榭而歌,丝竹之音不绝。帝回顾百花妍媚,亲折数枝,插于萧后之鬓曰“子如日夜立于万花丛下,朕不知花貌类子,而子貌类于花耶?”内竖进曰:“以臣观之,后之于花,媚又有甚焉。”帝大悦,取酒内竖,以其善观花貌也。丽泉诗云:
春铺上苑百花丛,景物鲜妍绿间红。
往日欢娱今不见,教人赋罢怨东风。
夏则驾一叶轻舟,载以箫鼓,赏莲于临水阁。令嫔妃裸衣采莲于池内,使其自相戏舞,唱和采莲之曲,醉以碧筒之劝,帝与萧后抚掌大笑。遇盛暑,则至八仙洞内,就向冰山雪槛清凉之处宴乐无度。既而酒酣,遂与后妃相狎,无所不为,淫戏终日而罢。丽泉诗云:数十嫔妃去采莲,裸衣戏舞帝王前。
起来闲处从容立,信是蟾宫谪降仙。
秋则处于迭翠宫,赏于玩月楼,朝歌夜弦,宴赏不息;或于木樨亭顾盼黄菊迎霜之景。帝好驰射,每令宫人持弓箭以俟,忽见榭前群雁飞翔,帝谓后曰:“汝看朕射第二雁下来。”即向宫人手中取弓,单射一箭。言讫,弓弦响处,雁早落地。众侍称贺,始知帝有百步穿杨手段。丽泉诗云:迎霜黄菊绽三秋,玩月登楼乐未休。
忆昔欢娱如一梦,落花满地为谁愁。
冬则隐于藏春阁,与后拥炉而坐。宫娥围绕于侧,歌童唱女戏舞于前。每遇霜朝雪夜,帝自着狐裘,令数十嫔御引车寻梅。若遇崎岖险道,车迹不通之处,然后方返。丽泉诗云:梅雪争春腊正浓,隋皇车出馆娥宫。
美人不惜芙容面,曾向崎岖冒朔风。
是时,帝乐而忘返,不理国政,五日不治宫室苑囿。乐地虽多,久而益厌,每于游幸之际,左右顾盼,无可意之处,不知所往。乃问于群臣曰:“朕于盛夏,每苦其酷烈,欲择胜地,盖造行宫避暑,不知何地而可?卿等有可意者,为朕奏之。”时宇文恺笔力尤精,遂将天下山川景致,高下形势,尽作一图献上,指引帝曰:“臣观天下,分布九州,地舆不一。论其胜境,无如汾州。汾州地势坦平,盖造宫殿,务令高大。若得东西台阁,复道相接,使其四面玲珑,八风自入,陛下避暑,何所不乐。”帝然之。遂差宇文恺遍告天下,索取材木,俱令纳送汾州。复使封德彝带领良匠二百,盖造离宫。比及经营一年之力,方能有成。其周围二百里,前殿东西五百步,南北二十丈。五步一楼,十步一阁,自殿下直抵汾阳之北,平遥之南。其阁道周驰,堪容走马;琼楼宝阁,极其华彩,一如始皇阿房之式。比及宫成,虽云避暑,每遇秋冬,帝亦游乐于其宫耳。史官有诗云:始皇荒乱建阿房,炀帝离宫立远方。
自是二君皆一体,相传不久致身亡。
是时,帝处汾阳之宫,朝夜游宴,极尽欢乐,全不理其国政,至诸国朝贡者,帝亦不知。但有所事,则皆付之有司。至是累召高丽王元入朝不至,中书侍郎裴矩奏曰:“高丽僻在海隅,箕子所封之国。自汉晋以来,臣伏中国,皆为郡县。今乃不臣,先帝亦欲征之久矣,恨力不及。今日国富兵强,安可不取。”帝闻奏大喜曰:“卿所言,安邦之志也,甚合朕意。”即与众臣商议,皆言必须御驾亲征,大兵压境,方能取胜。是日,帝先差使命往幽州,令总管元弘嗣径往河南、淮南、江南三处,造戎车五万乘,供载衣甲,河南、河北民夫以供军需,及于东莱海口造船三百只,以备水战。其官吏督役,昼夜立在水中,不得休息,自腰以下皆生蛆,死者计以万数。调发天下之兵,皆会涿郡。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于黎阳,其洛口诸仓之米运至涿郡。大小之船,首尾相接,千有余里。所载兵甲、攻取之具,往来于道。数十万人,死者相枕,天下骚动,盗贼蜂起。至于诸镇节度,亦各据其所守之地,互相为乱。其时诸盗往往屯聚山林,侵掠州郡。
总批:阿房之建,乃始皇荒乱所为。帝游幸江都,而复创行宫避暑,极其奢丽,是其为亡秦之续矣。矧国政不理,而务征取高丽,以致天下骚动,盗贼蜂起,常能四时游戏也欤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