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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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曰:
暂时罢鼓膝间,琴闲把遗编阅古今。
常叹贤君务勤俭,深悲庸主事荒淫。
致平端自亲贤哲,稔乱无非近佫臣。
说破兴亡多少事,高山流水有知音。
茫茫往古,继继来今,上下三千余年,兴废百千万事,大概风光霁月之时少,阴雨晦冥之时多;衣冠文物之时少,干戈征战之时多。看破治乱两途,不出阴阳一理。中国也,天理也,皆是阳类;夷狄也,小人也,人欲也,皆是阴类。阳明用事的时节,中国奠安,君子在位,在天便有甘露庆云之瑞,在地便有醴泉芝草之祥,天下百姓,享太平之治;阴浊用事底时节,夷狄陆梁,小人得志,在天便有彗孛日蚀之灾,在地便有蝗虫饥馑之变,天下百姓,有流离之厄。这个阴阳,都关系奓皇帝一人心术之邪正是也。
且说唐尧、虞是劈初头第一个皇帝。看他治位时,任贤勿贰,去邪勿疑,不敢盘逸游畋,不敢荒淫音乐;到得他揖让传禅时分,且道:‘无若丹朱傲:惟慢游是好,傲虐是好。’舜王那曾敢做慢游傲虐的事?禹王告奓舜王,使他休学尧王的孩儿丹朱,专事慢游,专务傲虐,恃奓强力,不用水向平地上推了舟船,共他徒党在家为淫乱之行。故尧王不将天下传与他,进分付与舜王了。
舜王治世,举‘八元’、‘八恺’,共十六个才子,是有贤德名望的人,分布在朝,任了官职。进将共工流逐于幽州田地,将鲧放逐于山田地,将三苗逐于三危田地,将鲧诛殛于羽山田地。诛窜了这四个凶人,天下百姓,皆服其威断。明四目,达四聪,未梢头贤人在位,小人在野,朝纲自治。在位五十二年,寿命一百一十二岁,将天下传与禹王。至汤王时,为诸侯与葛为邻,葛君不道,苦虐其民,汤王伐之。东征而西夷怨,南征而北狄怨,进道:‘汤王何故忘我,不来拯救?’黎民咸慕汤王之德。进有夏桀无道,宠妹喜之欢,将酒倾为池水,将肉排为树林相似,日与凶徒沉酗于‘酒池’、‘肉林’间,苦虐生灵。百姓怨道:‘夏桀与日相似,这日几时丧亡?我甘受其苦不,过情愿与他偕亡!’至纣无道,宠妲己,剖贤人心,置炮烙之刑,不修德政,不改前非。
武王伐之。享国日久,传位至周幽王,宠褒姒之色,为不得褒姒言笑,千方百计取媚他。因向骊山上把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烧起。诸侯皆是幽王有难,举兵来救;及到幽王殿下,进无他事,只是要取褒姒一笑。后来贬了太子,废了申后,申后怒。会犬戎之兵,来伐幽王;诸侯不来相救,遂丧其国。有诗为证。诗曰:
恃宠娇多得自由,骊山举火戏诸侯。
只知一笑倾人国,不觉胡尘满玉楼。又楚国灵王宠嫔嫱之色,起章华之台,苦虐黎庶,遭平王所追,遂死于野人申亥之家。有诗为证。诗曰:茫茫春草没章华,因笑灵王苦好奢。
台土未干箫管绝,可怜身死野人家!后来陈后主也宠张丽华、孔贵嫔之色,沉湎淫逸,不理国事;被隋兵所追,无处躲藏,遂同二妃投入井中,隋兵搜出,亦遭其虏。其国即亡。有诗为证。诗曰:
陈国机权未有涯,如何后主恣骄奢?
不知即入宫前井,犹自听吹玉树花。
当时有隋炀帝也无道:杀父,诛兄,奸妹,无所不至。宠萧妃之色。萧纪要看扬州景致,帝用麻胡为帅,起天下百万民夫,开一千丹八里汴河,从汴入淮,从淮直至扬州。役死人夫无数,死了相枕。复造‘龙凤船’,使宫人牵之,两岸箫韶乐奏,闻百十里之远。更兼连岁灾蝗,饿死人遍地,盗贼蜂起:六十四处烟尘,一十八处擅改年号。李密袒臂一呼,聚雄师百万,占了中原。炀帝全无顾念。被宇文化及造变江都,斩炀帝于吴公台下,隋国遂亡。有诗为证。诗曰:
千里长河一日开,亡隋波浪九天来。
锦帆未落干戈起,惆怅龙舟更不回。
其国有唐奏王世民,行仁布德,灭了六十四处烟尘,遂建都于长安,以制太平。后来为唐明皇为孩儿寿王,取杨家女孩儿名做玉环的为妻,明皇一见玉环生得有倾国之色,背后使人唤玉环出家为女官道士;后来宣入宫中,封为妃子,宠幸无比。真个是:
后宫佳丽三千人,三千宠爱在一身。
金屋妆成娇侍夜,玉楼宴罢醉和春。
那明皇宠爱妃子,春从春游,夜专夜寝,从此荒淫,每日更不坐朝听政。争奈那妃子与安禄山私通,进抱养禄山做孩儿。明皇得知,将安禄山差去渔阳田地,做了节度使。那禄山思恋贵妃之色,举兵反判,真是:渔阳鼙鼓动地来,惊破‘霓裳羽衣’曲!
那明皇无计奈何,只得带领百官走入蜀川,躲避了禄山。行云马嵬驿,六军不肯进发,把那贵妃使高力士将去佛当后田地里缢杀了。诸军且跟奓明皇入蜀。后来明皇那儿子肃宗,恢复两京;再立唐家社稷也。
今日话说的,也说一个无道的君王,信用小人,荒淫无度,把那祖宗混沌的世界坏了,父子将身投北去也。全不思量祖宗创造基业时,直不是容易也!今有康节先生做八句诗,道得好。道个甚的?诗曰:
自古御戎无上策,惟凭仁义是中原。
两晋乱亡成茂草,亡君屈辱落陈编。
公闾、延广何人也?始信兴邦亦一言。此诗是康节‘左俊吟’,豫先说奓个宣和、靖康年间谶语么。
当初只为五代时分,天下荒荒离乱,朝属梁而暮属晋,干戈不息;更兼连岁灾蝗,万民遭途炭之灾,百姓受倒悬之苦。为此后唐朝明宗夜夜焚香告天,祝曰:‘我乃胡人,不能整治天下。愿天早生圣人,抚安黎庶!’此上感得火德星君霹雳大仙下界降生。于西京洛阳县夹马营赵洪恩宅,生下一个孩儿。当诞生时分,红光满室,紫气盈轩。赵洪恩唤生下孩儿名做匡胤。幼与小童戏于街槛,好布阵,行伍肃然,人见而异之。及年当弱冠,有大志,少游关西,行到处除凶去恶;长治华夷,民安国泰。自陈桥兵变,柴皇让位,在位十七年,天下太平,消镕军器为农器,毁折征旗作酒旗。
太祖一日收平江南,有徐奉使至太祖殿下,盛夸其主能文,因诵其诗。太祖道:‘此诗村教书语耳!’因道:‘我少时有“咏日诗”。’道是诗曰:
须臾捧出大金盘,赶散残星与明月。
徐铉听得这诗,大服太祖志量。后来以为应大金破汴梁之谶。
太祖传位与太宗,大宗欲定京都,闻得华山陈希夷先生名抟,表德图南的,精于数学,预知未来之事。宣至殿下,大宗与论治道,留之数日。一日,太宗问:‘朕立国以来,将来运祚如何?’陈抟奏道:‘宋朝以仁得天下,以义结人心,不患不久长;但卜都之地,一汴,二杭,三闽,四广。’太宗再三诘问,抟但唯唯不言而已。在后高宗中兴,定都杭州,盖将前定之数,亦非偶然也。太宗之后,传位于真宗、仁宗、英宗几个贤君。且说英宗皇治平年间,洛阳郡康节先生因与客在天津桥上纵步闲行,忽听得杜鹃声,先生惨然不乐。客问其故。先生道:‘洛阳从来无杜鹃,今忽来至,必有所主。’客曰:‘何也?’先生曰:‘不过二年,朝廷任用南人为相,必有更变。天下自此多事矣!’客曰:‘闻杜鹃声何以到此?’先生曰:‘天下将治,地伡自北而南;将乱,地伡自南而北。今南方地伡至矣,禽鸟得伡之先者也。“春秋”有云:“六鹢退飞,雊鹆来巢。”皆伡使之然也。’
英宗升遐,神宗即位。神宗是个聪明的官家,朝廷上大纲小纪,一一要从新整理一番。恰有那曾参政名做公亮的,荐那王安石为丞相。神宗准奏,召王安石拜相。正宣麻时分,有唐介做著谏官,上疏论奏:‘王安石泥古迂儒,若用为相,必多更变,重扰天下。’那时有吕诲亦上疏弹劾安石,有弹文,其略云:
‘臣吕诲诚惶诚恐,顿首顿首,百拜奏于皇帝陛下。臣仰儭公朝,除王安石为相者。臣切谓安石每迁小官,逊避不已,及除翰林学士,不闻固辞。先帝临朝,则有山林独往之志;陛下即位,则有金銮侍从之乐。好名嗜进,见利忘义。凡在经筳,力请坐而讲说,将屈万乘之重,自处师氏之尊,不识君臣上下之分。又与唐介争论谋杀刑名,众非安石而是介。介务守大体,不能以口舌胜,愤懑发疽而死。奏对强辩,陵轹同列。大奸似忠,大诈似信;外示朴野,中藏巧诈;骄蹇慢上,阴贼害物。制置三司条例,兼领兵财;又举三人勾当,八人巡行。臣未见其利,先见其害。区区愚忠,切以为安石决不可用。若用之为相,必变更祖宗法度,以乱天下。欲望圣慈,允臣所奏,将王安石新命寝罢。宗社幸甚!伏取进止。’
奏上,神宗不报。安石居相信,专务变更。一日,奏行青苗法,差李常、孙觉等往河北诸路,俵散青苗钱:第一等户十五贯,第二等户十贯,第三等户五贯,第四等户一贯五伯,第五等户一贯。青苗在田时分俵散,到收成时分催纳,十分供一分为息。当有银台司范镇上疏,奏言青苗钱扰民不便。表示:
‘臣范镇谨奏言:青苗钱者,唐衰乱世之所为。青苗在田,已估其直;收敛未毕,已促其偿。是盗跖之法也。臣以为此法若行,天下骚然,民不聊生,非国家之利也!臣请罢之。’表上,神宗不听。又宰相韩琦奏言:‘青曲钱法大不便于民间,有司责笃严急,细民不胜愁苦,至有鬻妻卖子者不能偿。愿陛下察之,即与蠲罢!’王安石大怒,即日贬韩琦于外。
熙宁七年,大旱。帝谓傸臣曰:‘天久不雨,朕夙夜焦愁,无可奈何!’韩维奏曰:‘陛下信安石酷法,散青苗钱于民。今之官府,督取甚急,往往鞭挞人民取足,至有伐叶为薪以易钱货。旱灾之际,重罹此苦。愿陛下蠲除租税,宽裕逋负,以救愁苦之良民!’帝感悟,乃诏韩维放商税而免青苗。后是日雨。遂贬安石于金陵府。
安石弟安国,每憎他兄所为误国。安国为西京国子监教授,颇溺声色。时安石为相,以书戒安国道:‘宜放郑声。’安国回书与安石道:‘亦愿兄远佫人也。’安国又尝力谏安石,言:‘天下不乐新法,皆归咎于兄,恐为家祸,宜速罢之。’安石不听。安国注于影堂前道:‘是吾家灭门矣!’安石的孩儿王雱,为人性险恶,喜杀,因病疽而死。年方三十三岁。安石哀悼不能为怀;尝恍惚见雱身担铁枷,向安石道:‘父亲做歹事,误我受此重罪!’安石大惊,遂以所居园屋,舍做僧寺,赐额为‘报宁院’。盖为王雱求救于佛也。诗曰:
误国欺君罪不轻,阴司报应自分明。
奸邪凡事怀私险,进告金仙洗恶名。话说宋朝失政,国丧家亡,祸根起于王安石引用伅蔡卞及姻党蔡京在朝,陷害忠良,奸佫变诈,期君虐民,以致坏了宋朝天下。
神宗崩,哲宗即位,太后垂帘听政,用司马温公名做光。元祐年间,天下太平。未几一年,司马光不禄;章惇等入相,再行新法,把这太平的气象,又变做了乱世。
哲宗崩,徽宗即位。说这个官家,才俊过人:依口赓诗韵,目数傸羊;善写墨君竹,能挥薛稷书;通三教之书,晓九流之法。朝欢暮乐,依稀似剑阁孟蜀王;论爱色贪杯,仿佛如金陵陈后主。遇花朝月夜,宣童贯、蔡京;值好景良辰,命高俅、杨戬。向九里十三步皇城,无日不歌欢作乐。盖宝箓诸宫,起寿山艮岳,异花奇兽,怪石珍禽,充满其间;画栋雕梁,高楼邃阁,不可胜计。役民夫百千万,自汴梁直至苏杭,尾尾相含,人民劳苦,相枕而亡。加以岁岁灾蝗,年年饥馑,黄金一斤,易粟一斗;或削树皮而食者,或易子而尮者。宋江三十六人,哄州劫县;方腊一十三寇,放火杀人。天子全无忧问,与臣蔡京、童贯、杨戬、高俅、朱参、王黼、梁师成、李彦等,取乐追欢,朝纲不理。即位了三十六年,改了六番年号:改建中靖国,改崇宁,改大观,改政和、改重和,改宣和。从即位以来,改元建中靖国元年,大赦天下。用丞相章惇言,举蔡京为翰林学士。满朝上下,皆喜谀佫,阿附权势,无人敢言其非。独有御史中丞丰稷,同奓殿中侍御史陈师锡共写奓表文一道,奏蔡京奸恶。表文云:
‘臣丰稷、陈师锡等,叨被圣恩,滥居言路,事有当言而不言,臣为旷职。窃见公朝近除蔡京充翰林学士勾当者。缘蔡京身为禁从,外结后族,交缔东朝。伏望独断,出之于外。若果用蔡京,则治乱自此分矣,祖宗基业自此坏矣!又资政殿学士知江宁府蔡下,乃王安石之伅,与京兄弟同恶,迷国误朝,为害甚大,乞正典刑。臣日夜为陛下忧,为宗庙忧,为天下贤人君子忧。若黜贬京等于外,则间言不入于慈闱,圣虑可忘于忧患,实宗庙社稷之福也!’
表上,徽宗谓丰稷道:‘事碍东朝,卿当熟虑。’丰稷奏言:‘自古母后临朝,那曾见有如圣母手书还政的,可做万世法则。但是目即:在外,则闻向宗良、宗回藉劫妄作;在内,则闻张琳、裴彦臣等凶焰炽然;又有蔡京交通其间。臣愚,欲乞戒饬后家,放逐张琳等,黜蔡京于外,庶绝朝廷之忧。’徽宗不从。那时殿中侍御史龚夬,亦上表奏言:‘臣闻蔡卞落职太平州居住,天下之士,共仰圣断。然臣窃见京、卞表里相济,天下知其恶。民谣有云:“二蔡一惇,必定沙门;籍没家财,禁锢子孙。”又童谣云:“大惇、子惇,入地无门;大蔡、小蔡,还他命债。”百姓受苦,出这般怨言。但朝廷不知之耳!蔡京、蔡卞为人反复变诈,欺陷忠良。天下不安,皆由京、卞二人簸弄。’
是时章惇罢相,差知越州,专事刑名惨刻,编类章疏,看详诉理,受祸者千余家。民间或诉事,稍有暗昧言语,加以刀钉手足、剥皮肤、斩颈割舌之刑。有道号了翁,姓陈名瓘的,论奏惇罪,将章惇贬雷州居住。
三月,命内侍童贯,往杭州监造作局制御用器。自是杨戬始用事。五月,夺司马光等官。
崇宁元年七月,徽宗除蔡京做右丞相。制下,中外大骇。又赐京坐延和殿。徽宗向蔡京道:‘昔神宗创法立制,未尽施行;先帝继之,两遭帘帷变更,国是未定。朕欲上述父兄之志,历观在朝,无可与为治者。今朕相卿,其将何以教我?’蔡京顿首谢:‘愿尽死以报陛下!’徽宗尝出玉盏玉侐,将示辅臣,道是:‘朕此器久已就,只怕人言,故未曾将用。’蔡京回奏:‘事苟当于理,多言不足畏也。陛下当享太平之奉,区区玉器,又何畏哉?’帝悦。
不囕奸佫居台辅,合是中原血染衣。
蔡京自拜相后,有巨商大贾六七辈,赴阙投词,言:章相公开边时及曾相公罢边时,共借讫三千七百万贯,至今未见朝廷支偿。蔡京奏言,徽宗蹙额道:‘我国家久少商贾钱债,久不偿还,怎不辱国?’蔡京回奏:‘臣请偿之。’帝喜曰:‘卿果能偿之否?’蔡京差官纠刷诸司库务故弊的物,及粗细香药、漆器、牙锦之类,高估价直,立字号出还客。客犹不受,愿请少出药货试卖;方敢承领。那时乳香价利颇高,京令吏将乳香附客试卖,客果得价数倍。后客欣然承。不半年,尽偿讫。在后客货卖,进消折了十无一二,无所伸诉其苦。
崇宁二年,除蔡京为左丞相。修大内,复修创景灵宫及元符等十一殿及殿中,工役大作。夏,四月,诏毁‘唐鉴’、苏、黄等集;又削景灵宫元祐臣僚画像。是秋九月,蔡京与其子蔡攸,并其客强后明、叶梦得,将元符未忠孝人,分正上、正中、正下,奸邪人分邪上、邪中、邪下,为六等,凡五百八十二人,诏中书省籍记姓名。又将先朝大臣司马光、文彦博、范祖禹、程明道、程伊川、苏辙、苏轼、吕公著、吕诲等,凡一百一十九人,籍做奸党,御书刻石,立于端门。进诏封王安石做荆国公,又加封为王。将安石配飨孔庙庭,塑像坐于孔子之侧。又诏书颁行天下,将元祐贤臣,籍做奸党,立石刊刻姓名。
时诏旨至长安立石,有石匠姓安名民的;覆官道:‘小匠不知朝廷刻石底意,但听得司马温公,海内皆称其正直忠良,今进把做奸邪,小匠故不忍勒石。’官司怒,要行鞭挞。安民泣道:‘小匠刻则刻也,官司严切不敢辞推;但告休镌“安民”二字于石上,怕得罪于后世。’官吏闻之,惭愧。
蔡京又更茶法:天下茶场,拘榷茶货,令客人赴官请引,自于茶园买茶,赴官秤验,纳息批引,限日贩卖;如有过限,并行拘收,别买新引。增私贩法,客旅消乏。又立盐法:诏陕西旧盐钞,易东西盐钞,每新钞折钱三分,旧钞折七分,听换易。蔡京私运盐钞,遍行天下,拘刷船只揭起黄旗,所过关津,莫敢谁何。盖为见行盐钞之法,天下方才通行,忽又改易,那旧钞皆成无用之物。此上富大商贾,消折财本,或有輚流乞丐的,或有赴水自缢死的。提点淮东刑狱章绎,可怜见商贾受苦,上奏钞法误民。以此忤蔡京意,遂夺章绎官,贬做庶人。
一日,蔡京欲媚说徽宗,遇奓圣节将近,命府、州、县道,遍立寺观,天下凡有封观,并改名‘神霄万寿宫’,祝延圣寿。上留意西边,以王厚为大将,安抚临洮诸州;命内侍童贯为监军,专切往来干当;至是置司,专命二人主之。
崇宁四年,春,正月,以童贯为熙河等处经略安抚置制使。二月,雨大雹。冬,彗星出西方,其长竟天。徽宗下诏求言。是时有刘逵为中书侍郎,劝上碎蔡京所立元祐党碑,将禁锢系籍人,并行宽放,以禳天变。帝夜半遣黄门至朝堂,将元祐党碑碎毁。明日,蔡京见之,乃厉声道:‘石可毁,名不可灭!’徽宗用刘逵之言,诏除党人之禁,罢方田及诸国岁贡,又罢缘边诸路科敛,及罢铸当十六钱,并新立冲要市务。在后有诗人刘克庄吟诗一首云,诗曰
岭外瘴魂多不返,冢中枯骨亦加刑。
更无人敢扶公议,直待天为现彗星。
早日大程知返覆,暮年小范要调停。书生几点残碑泪,一吊诸贤地下灵!
大程谓程颢,小范指范纯仁也。倘不因彗星之变,元祐党碑佖怎生能碎么!可见当蔡京附会徽宗,恣行骄淫,天心仁爱,不得不示变以儆之也。其如君臣不悟何?未,几蔡京罢相,除赵挺之为右丞相。十一月,罢赵挺之,复相蔡京。
崇宁五年,夏,解州有蛟在盐池作崇,布伡十余里,人畜在伡中者,辄皆嚼啮,伤人甚众。诏命嗣满三十代天师张继先治之。不旬日间,蛟崇已平。继先入见,帝抚劳再三,且问曰:‘卿此翦除,是何妖魅?’继先答曰:‘昔轩辕斩蚩尤,后人立祠于池侧以祀焉。今其祠宇顿弊,故变为蛟,以妖是境,欲求祀典。臣赖圣威,幸已除灭。’帝曰:’卿用何神,愿获一见,少劳神庥。’继先曰:‘神即当起居圣驾。’忽有二神现于殿庭:一神绛衣金甲,青巾美须髯;一神乃介胄之士。继先指示金甲者曰:‘此即蜀将关羽也。’又指介胄者曰:‘此乃信上自鸣山神石氏也。’言讫不见。帝遂褒加封赠,仍赐张继先为秩大夫虚靖真人。大观元年,黄河清。诏曰:‘国家承百五十年,三有河清之应;而干宁军河清逾八伯里,凡七昼夜。上天眷祐,敢不钦承!其以干州为清州。’庐州雨豆。
大观二年,春,正月朔,御大庆受八宝,赦天下。蔡京言天下傸国所上符瑞八十七所,拜表称贺。蔡京进太师。加童贯度仍宣抚使。夏,五月,日食。以复洮州功,赐蔡京玉带,加童贯检校司空仍宣抚。贯由此恃功稍专军政,选置将吏,皆取中旨,不复关朝廷矣。
显仁皇后生皇子构。徽宗隔夜梦吴越钦主,以手挽徽宗御衣云:‘我好来朝你家,便留住我;终须还我山河社稷,待教第三子来。’显仁皇后亦梦金甲神人,自称钱武肃王。及寤,而生皇子。盖徽宗第九子也。其始生之时,宫中红光满室。宣和二年,封为康王。后即位于南京,为高宗。建都于杭州,即符钱王还我山河之梦。钱武肃王即钱镠,享年八十一步,高宗亦寿八十一,岂偶然哉?六月,蔡京罢相。秋,七月,河南、淮北大,旱诏有道高士王文卿祈雨,不应。文卿奏曰:‘九江、四海、五沛龙君,皆奉上帝始命,且停行雨;独黄河神未奉睿旨。’帝曰:‘卿可召黄河神行雨?’文卿领旨,向京师太乙宫立坛祈雨。翌日,升坛祝曰:‘大宋皇帝借黄河三尺水,以济焦枯。’不移时,甘雨大作,遍地皆雨黄雨,以应黄河之水。帝喜,赐文卿凝神殿侍宸,乀虚观妙通玄真人。后文卿尸解于抚州临川县。
大观三年,春,甘露降尚书省,天子作诗以赐执政。蔡京致仕,仍朝朔望。大观四年,禁燃顶、炼背、刺血、断指之类。张商英知杭州,过阙入对,上因语芮火京乱纪纲事,商英曰:‘蔡京自来专恣任意,不知都省批状,便是条贯;入状请宝,便是圣旨;若前后失绪,安得不乱?’上曰:‘京多引用亲党,已逐三十余辈矣!’商英曰:‘余党尚多。’上曰:‘百姓闻卿来,皆鼓舞忻悦。’商英曰:‘干臣何事?’遂留商英为中太乙宫使。毛注奏言:‘天下僧尼增旧十倍,凡数十万人;祠部岁给度牒几三万。乞权住三年。’帝从之。夏,五月,诏:‘蔡京权重位高,人屡告变,全不引避,公议不容。降受太子太保,致仕,任便居住。’六月,以张商英为右相。闰八月,除张阁知杭州,兼领花石纲事。
先有朱参者,因蔡京以进。上颇垂意花石,参初才致黄杨木三四本,已称圣意。后岁岁增加,遂至舟船相继,号作花石纲。专在平江置应奉局,一发辄数百万贯,搜岩剔蒌,无所不到。虽江湖不测之澜,力不可致者,百计出之,名做神运。凡士庶之家,有一花一木之妙的,悉以黄帕遮覆,指做御前之物。不问坟墓之间,尽皆发掘。石巨者高广数丈,将巨舰装载,用千夫牵挽,凿河断桥,毁堰折,闸数月方至京师。一花费数千贯,一石费数万缗。参又即所居,创一圃,林白之胜,二浙无比。后复取旨建神霄殿,塑青华帝君像其中,监司郡守初到,必须到宫朝谒。诗曰:
神霄新殿耸云端,像塑青华带道冠。竭力劳民运花石,不堪偰石碍游观。
政和元年,春,正月,毁京师淫祠,凡一千三百余区。
政和二年,春,二月,蔡京复太师,赐第京师。夏,四月,召蔡京入内苑赐宴;辅臣亲王,皆得与席。徽宗亲为之记,其略曰:‘诏有司扫除内苑太清楼,涤内府所藏珍用之器,集四方之美味,前期阅集,朕将就幸焉。’其所用宫中女乐,列奏于庭;命皇子名楷的,侍侧劝劳;又出嫔女鼓琴玩舞,劝以琉璃玛瑙白玉之杯。京亦上记,略曰:‘太清之燕,上曰:“此啀步至宣和。”令子攸掖入观焉。东入小花迳,南度碧芦丛,又东入便门,至宣和殿,只三楹;左右掖亦三楹;中置图书笔砚古鼎彝罍洗,陈儿案台榻。东西庑侧各有殿,亦三楹。东曰“琼兰”,积石为山,,峰峦间出,有泉出石窦,注于沼。北有御札静宇,榜梁间以“洗心涤虑”。西曰“凝芳”,后曰“积翠”,南曰“琼林”。北有洞曰“玉宇”,石自壁出,隐崭岩峻立,奇花异木,扶疏茂密。后有沼曰“环碧”,两傍有亭曰“临漪”、“华渚”;沼次有山殿,曰“云华阁”,曰“太宁”;左右蹑道以登。中道有亭曰“琳霄”、“垂云”、“腾凤”,层峦百尺高峻,俯视峭壁攒,峰如深山大敨。次曰“会春阁”,下有殿“玉华”。前殿之侧,有御笔榜曰:“三洞琼文之殿”,以奉高真;有“种玉缘云轩”相峙。日午,谒者引宰执以下入。女童四百,靴袍玉带,列排场下,肃然无敢謦欬者。宫人珠笼、巾玉、束带,秉扇、拂、壶、巾、剑、钺,持香毬,拥御座以次立,亦无敢离行失次者。上顾谓傸臣道:“承平无事,君臣共乐,宜略去烦苛碎礼,饮食坐起,各宜自便,无问。”’执事者以宝器进,徽宗酌酒以赐,命皇子嘉王楷宣劝。又以惠山泉、建溪异毫盏,烹新贡太平喜瑞茶,赐蔡京饮之。徽宗又道:‘日未晡,可令奏乐。’殿上筝、竽、琵琶方响,笙,箫登陛合奏,宫娥妙舞。徽宗又曰:‘可起观。’傸臣凭栏以观。又命宫娥抚琴擘阮,傸臣终宴尽醉。冬,十一月,戊寅,日南至,御太庆殿,受元圭,大赦。蔡京进封鲁国公。诏给地牧马。自京东、河北募人养马,然后推之诸路。受田一顷,仍免其税,令养马一疋,诸路至九万疋。
政和三年,春,正月,诏封王安石,追封舒王,又封其子王雱为临川伯;配享文宣王庙从祀。
夏,四月,玉清和阳宫成,即福宁殿东诞圣之地作宫,至是成。奉安道像。上诣宫行礼。后复为玉清神霄宫。那时道教之行,莫盛于此时,推原其由,皆自徐知常有以诱惑圣听也。徐知常始赐号冲虚先生,徐守信赐虚靖先生,刘混康赐葆真观妙冲和先生,后并赐大中大夫。九月,丙午,茶和殿成,上饰纯绿,下漆以朱,无文藻绘昼五彩;垣墉无粉泽:浅墨作寒作平远禽竹而已。前种松、竹、木犀、海桐、橙、橘、兰、蕙,有岁寒、秋香、洞庭、吴会之趣。后列太湖之石,引沧浪之水,陂池连绵,若起若伏,支流派别,萦纡清泚,有瀛洲、方壶、长江、远渚之兴,可以放怀适情,游心玩思而已。
冬,十月,癸未郊,徽宗搢大圭,执元圭,以道士百人,执仪僺前导,蔡攸为执绥官。玉辂出南薰门,至玉津园,徽宗忽问左右曰:‘玉津园若有楼殿重复,此是何处?’攸即回奏:‘臣见云间楼殿台阁,隐隐数重,既而细视,皆去地数十丈。’顷之,徽宗又曰:‘卿还见人物么?’攸又回奏:‘若有道流童子,持幡节盖,相继而出云间,衣服眉目,历历可识。’蔡京率百僚称贺。
政和四年,春,正月,置道阶品秩,凡二十六等,先生处士封号,自八字六字,以至四字二字,比中大夫,下至将仕郎,但不给俸。又置道官,自太虚大夫至金坛郎,凡十六等,同文自中大夫至迪功郎。道职自冲和殿侍宸至凝校经,凡十一等;侍宸同待,制检籍同修撰,校经同直阁。皆给告身印纸,经道箓院磨勘功过,注授加官。差遣八品用荫,如命官法。
五月,丙戌,祭地,奉高祖皇帝配享。蔡京奏:‘祭之日,城中大雨几尺,而銮辂自宫至郊,日光照耀。’又太史奏:‘是夕五纬循轨,典掌官吏称:有队使风雨之声,鬼神之状;又有黑气数十丈,贯于坛壝;皆陛下严壝恭之应。乞宣付史馆。’帝从之。内侍杨戬加节度,赏制乐传宣之劳也。
八月,宣和殿有玉芝生于桧树上;又有鹤三万余只,盘旋云霄之间。并许称贺。
延福宫成。旧有延福宫,祖宗以为燕会之所,而制不甚广。时蔡京欲以宫室媚上,一日,召内侍童贯、杨戬、曹详、何欣、蓝从熙,讽以禁中逼窄之状。五人听命,乃尽徙内酒坊诸司;又迁二僧等并军营于他所。五人者,既有分地,因各出新意,故号‘五位’。‘五位’既成,楼阁相望,引金水天源河,筑土山其间,奇花怪石,岩壑幽胜,宛若生成。
夏,四月,又建葆真宫,以蔡攸为葆真殿学士。
六月,天成、圣功二桥成。都水使者孟昌龄请开錖大伾三两河,回引河流于河阳,作浮空二桥,至是毕工。赐名。颁德音于河北、京东、京西。时诸路皆调夫赴役,凡数十万人,两河之人,愁苦殆不聊生。未几水涨桥坏。
政和六年,奉,正月,以童贯为陕西两河宣抚。
闰月,置道学。诏州县学兼养道流,增置士名,自元士至志士,凡十三品。岁大比,许襕堫就试。后罢道学。
二月,上清宝箓宫成。浚濠深水三丈,东则景龙门桥,西则天波门格。二桥之下,垒石为固,引舟相通,而桥上人物往还不觉,名曰‘景龙’。外江之外,则便有‘鹤庄’、‘鹿砦’、‘文禽’、‘孔雀’诸栅,多聚远方珍怪蹄尾动数千实之。又为村居、野店、酒肆青帘于其间。每岁冬至后即放灯,自东华以北,并不禁夜。滀市民行铺夹道以居,纵博傸饮,至上元后乃罢,谓之‘先赏’。后又辟之,东过景龙门,至封丘门。后来南侕吟诗一首云,诗曰:万炬银花锦绣围,景龙门外软红飞。
凄凉但有云头月,曾照当年步辇归。是时温州有方士林灵素,初名灵噩,表字岁昌,家世寒微,远游至蜀,学道于赵升道数载,善能妖术,辅以五雷法,往来宿、亮、淮、泗等州,乞食于诸僧寺。政和三年,至京师,寓居东太乙宫。徽宗在大内,得一个梦;谁知那一场梦,引得一个妖术方士的来!真是:
鹿分郑相终难卞,蝶化庄周未可知。
徽宗梦见甚的?乃梦见东华帝君使仙童来召徽宗游神霄宫。及觉来,欲访问神霄宫的事,始问道录知常访求神霄事亡进呈。知常素不晓神霄之事,方以为忧。忽有一道生告知常道:‘今道堂中有温州林道士屡言神霄,亦曾有神霄诗题在壁上。诗曰:
神霄宫殿五云间,羽服黄冠缀晓班。
诏诰傸臣亲受箓,步虚声里认龙颜。’
知常一见壁上诗,亟录呈徽宗。徽宗召林道士来问:‘卿有何仙术?’林灵噩回奏:‘臣上知天宫,中识人间,下知地府。’备言:‘神霄宫乃东华帝君所治。天上有所谓长生大帝君,与其弟青华大帝君,皆是玉帝的孩儿;又有左元仙伯、赏罚仙吏八百余官。陛下乃是长生大帝君降生人间,为天下帝王;蔡京乃左元仙伯。近日陛下赴弟之青大帝君为神霄之游,得无乐乎?’徽宗闻之,大喜,自谓与灵噩如旧日素来相识;乃赐名灵素,号‘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’,赐金紫服,出入大内无间。又按:‘宾退录’载祥符观道士何得一,宣和间游京师,遇方士陶光国,爱其人物秀整,语之曰:‘当为办一事。姑亟归!’无几何,徽宗梦人曰:‘天上神仙郑化基,地下神仙何得一。’明日,命阅祠部帐,得诸新滏籍;中化基其师也。遽命使宣召。是时得一方次鄂州,守贰礼请以往。既对,上大悦,赐号冲妙大师,主龙德太一宫,授丹林郎。灵素之进,亦缘梦而得,恰与此事相类,故附录之。其与高宗之梦傅说者异矣。
灵素既遭遇道君之后,是时宫间多妖怪,诏灵素治之。灵素乃作铁简,长九尺,上书符篆,埋于地,其怪遂绝。又诏许林灵素就景龙门,对奓晨晖门建上清宝箓坛。使灵素居之。其官中山包平地,环以佳木清流。又就太西宫达仁济亭,施符水,开神霄宝箓坛。诏天下天宁观改作神霄玉清万寿宫,旧无观者,以寺改创;仍各观设长生大帝君、青华大帝君像。徽宗自称教主道君皇帝,从林灵素之请也。乃降诏曰,诏云:
‘朕乃上帝元子为太霄帝君,悯中华被金狄之,教遂悬上帝愿为人主。今天下归于正道,卿等可上表章,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。止用于教门。’是时册上尊号已毕,百官称贺。又诏翰林学士王黼、保和殿学士蔡攸、盛章至宣和殿,俟神霄降临。十一月,有星如月,徐徐南行,而落光照人物,与月无异。是年,女真陷辽渤海军。
宣和七年,诏林灵素修道书,改政诸家醮仪校讎丹经。灵素每遇初七日就座,百官宰执、三衙亲王、中贵,士俗,观者如堵。灵素为幻不一,徽宗尝呼之为‘明神仙’。御笔赐灵素为‘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’,立两府班。徽宗尝思明达皇后,惜其已死,谓灵素曰:‘朕欲一见明达后,卿能之乎?’灵素回奏:‘臣能为叶静能致太真之事,陛下但瞑目少顷,即见之矣。’徽宗如其教。顷之,游一宫阙,乃瀛洲神仙之境,得与明达后邂逅,语甚款密,移时而觉,如梦中恍忽也。
十二月,天神降坤宁殿,修神保观。神保观者,乃二郎神也,都人素畏之,自春及夏,倾城男女,皆负土以献神,谓之‘献土’。又有村落人妆作鬼使,巡门催‘纳土’者,人物络绎于道。徽宗乘舆往观之。蔡京奏道:‘“献土”、“纳土”,皆非好话头。’数日,降圣旨禁绝。诗曰:
道君好道事淫荒,雅意求仙慕武皇。
‘纳土’谶言无用禁,纵有佳谶国终亡。
徽宗即位之初,皇嗣未广,有道士刘混康以法箓符水得幸,上奏:‘禁城西北隅地势稍低,若加以高大,当有多男之喜。’诏增筑数仞岗阜。后来后宫果生男不绝,为此愈是崇信道教。是年,诏户部侍郎孟揆董工增筑岗阜,取象余杭凤凰山,号做‘万岁山’。多运花石妆砌。后因神降,有‘艮岳排空’之语,改‘万岁山’名做‘艮岳’。后有人吟诗一首云,诗日:
磐石曾闻受国封,承恩不与幸臣同。
时危运作高城炮,犹解捐躯立战功。
后四年,始成。御制记文,凡数千言。有金枝产于万岁伭,改名‘寿岳’。其门号为‘阳华门’,两傍有丹荔八十株;有大石曰‘神运昭功’立其中。旁有两桧:一夭矫者,名做‘朝日升龙之桧’;一偃蹇者,名做‘卧云伏龙之桧’;皆玉牌填金字书之。岩曰‘玉京独秀太平岩’,伭曰‘卿云万态奇伭’。又有绛霄楼,金碧间势极高峻在云表,尽工艺之巧,无以出此。运四方花竹奇石,积累二十余年,山林高深,千岩万壑麋鹿成傸,楼观台殿,不可胜计。诏左街道录徐知常于禁庭建醮。徽宗自亲书表章三道,焚于凝神殿会真堂。即命知常拜章奏闻上帝,颙俟睿旨。知常领命,遂拜伏于坛之侧,至翌日方兴。徽宗问知常曰:‘卿为朕所奏事,未委睿旨有何明答,幸无隐乎!’知常曰:‘臣不敢隐。陛下首章,为国家万民祈求丰稔,上帝览章,天颜甚喜;陛下次章,欲祈百嗣,上帝览章,天颜微怒,言何其欲心之广;陛下末章,空纸一幅,上帝见之,天颜大怒,遂秉笔判云:“赵某有慢上之罪,全家徒流三千里!”余不敢尽言。’徽宗心颇疑之,嘿然无语。徐知常元是闽中人,久寓京师,以道术为徽宗所眷。在后林灵素得幸于上,知常楼表辞归,欲往东南修炼,旨不允。至拜章之后,一日逃去。后数年有自闽中来者,言知常在建州水西,盖造宫观甚盛。帝欲见之,即日诏知常诣阙下。诏命累降,知常皆不拜。诏有司督责,知常违诏。诏押知常下狱囚系。狱吏问知常道:‘闻公能游月宫,愿带挟小人同往乎?’知常云:‘此特易事,但得纸数幅,净水盂,便可游玩月宫矣。’吏如其教。知常取纸粘于狱门上,将笔画一个圆圈,把水一噀,即时清光满室,冷气迫人。吏与傸因争玩月光,回顾知常不知所往。朝廷屡诏物色求之,竟不可得知常之踪矣。
宣和元年,春,正月,御大庆殿受定命宝。二月,夏人寇边,将官张迪战死入阵。又遣使女真,约发兵夹攻辽。三月,以蔡京子蔡鞗为宣和殿待,制选尚康福帝姬,即公主也。驸马都尉带文阶自蔡鞗始。八月,童贯进太保。
冬,十月,大内火发,自夜至晓,五千余间,后苑广圣宫及宫人所居,几尽被焚。死者甚多。时大雨,火发雨如倾,略不少止,而火益炽。或传上是夜私行,宿于外。冬,十月,御宝箓宫度玉清神霄秘箓,会者八百人。凡天神降临事,盖发端于王老志,而极于林灵素。于是宦官道士有所不如意者,必须度箓,莫不如愿。又为大会,引傸臣士庶入殿,听灵素讲经。上设座其侧。灵素升高座,使人于下请问。然灵素所言,杂以滑稽喋语,上下为大哄笑,莫有君臣之礼。斋罢,帝问灵素:‘朕建此斋,得无神仙降耶?’灵素曰:‘陛下更须建灵宝大斋,肃清坛宇,其时必有真仙度世。’言罢,道众中忽有一士掷所盛斋圆于地,众欲责之,遂腾云而去。帝曰:‘此非神仙而何?’灵素不答。揭圆视之,见一幅纸,上有诗一绝云,诗曰:
捻土为香事有因,世间宜假不宜真。
洞宾识得林灵素,灵素如何识洞宾?
众方知洞宾降。时道士有俸,每一斋施,动获数千万贯;每一宫观,给田亦不下数百千顷;皆外蓄妻子,置姬媵,以胶青刷鬓,美衣玉食,几二万人,每一会费数万贯。至于贫下之人,亦买青布幅巾赴斋,日得一饫餐,又获衬施钱三百,谓之‘千道会’云。
是岁,女真阿骨打称帝,姓王名做旻,本新罗人,号完颜氏。身长八尺,壮貌雄伟,寡言语,有大志,能用人。以其国产金,故国号大金。十二月,御殿度王黼等秘箓。徽宗一日御宣和殿,地陷。
宣和元年,正月朔旦,朝见景灵喀,见圣祖神像有泪。守庙官吏闻之庙内常有哭声。一日,神宗皇帝庙室便殿,有偄出血,随扫又出,数日方止。是时蔡京等方事谀佫,有此异事,皆不敢闻奏于上。而徽宗骄奢之行愈肆矣。
宣和二年,三月,诏改佛号为大觉真仙,余为仙人大士,僧称‘德士’,行称‘德童’,而冠服之。以寺院为观,改女冠为女道士,尼为女德。明年,金山寺有僧顶上拥出肉冠,长肉须髯,端坐而化。朝建闻之,诏复旧人。
金遣使李善庆来,诏蔡京、童贯及邓文诰见之,论以来攻取燕之意。李善庆唯唯。居十余日,遣赵有开、马政冤诏及礼物同善庆等度海聘之。又诏余深为太宰,王黼为少宰。夏,五月,有物若龙,长六七尺,苍鳞黑色,驴首,两如鱼,头色绿,顶有角,其声如牛,见于开封县茶肆前。时茶肆人早起拂拭床榻,见有物若大犬蹲其傍,熟视之,乃是龙也。其人吃惊,卧倒在地。茶肆与军器作坊相近,遂被作坊军人得知,杀龙而食之。是夕五,西北有赤气数十道冲天,仰视北斗星若隔绛纱,其中有间以白黑二伡,及时有折烈声震如雷。未几,霪雨大作,水高十余丈,犯都城,已破汴堤,诸内侍役夫,担草运土障之,不能御。徽宗诏户部侍郎唐恪治之。即日,恪乘小舟览水之势,而求所以导之。上登楼遥见,问之,乃恪也,为之出涕。数日,水平,恪入对,上劳之曰:‘宗庙社稷获安,卿之功也!’唐恪因回奏:‘水乃阴类。阴伡之盛,以致犯城阙。愿陛下垂意于驭臣,远女宠,去小人,备夷狄,以益谨天戒。’徽宗嘉纳之。
秋,九月,宴蔡京父子于保和新殿。京等请见安妃,帝许之。京作记以进,其略曰:‘皇帝召臣京、臣攸等燕保和新殿,臣鲦、臣翛、臣行、臣徽、臣术侍,赐食文字库。于是由临华殿门入,侍班东曲水,朝于玉华殿;上步至西曲水,循酴酉縻洞,至太宁阁,登层峦、琳霄、褰风、乘云亭至保和。屋二楹,时落成于八月,而高竹崇桧已森阴蓊郁;中楹置御榻,东西二间,列宝玩与古鼎彝、玉芝。左掖阁曰“妙有”,右掖阁曰“宣道”。上御步前行至稽古阁,有宣王石鼓;历邃古、尚古、鉴古、作古、访古、博古、秘古诸昅,上亲指示,为言其概。抵玉林轩,过宣和殿、列岫轩、太真阁、凝真殿;殿东崇岩峭壁高百尺,林壑苲密,倍于昔见。过翘翠燕处阁,赐茶全真殿,乃出琼林殿。中使传旨留题。乃是曰,诗曰:
琼瑶错落密成林,桧竹交加午有阴。
恩许尘凡是纵步,不知身在五云深。
顷之,就座,女童乐作。坐间香圆、荔子、黄橙、金柑相间,布列前后;命邓文诰剖橙分赐。酒五行,少休。诏至玉真轩。轩在保和殿西南庑,即安妃妆阁。上吟诗二句云:
雅燕酒酣添逸兴,玉真轩内见安妃。
命中官传旨,诏京赓补。京即题云:“保和新殿丽秋,晖诏许尘凡到绮闱。”遂成诗云,诗曰:保和新殿丽秋晖,诏许尘凡到绮闱。
雅燕酒酣添逸兴,玉真轩内见安妃。
于是人人自谓得见安妃。既而但挂画像西垣,臣即以诗奏曰,诗曰:
玉真轩槛暖如春,即见丹青未见人。
月里嫦娥终有恨,鉴中枯射未应真。
中使传旨至玉华阁,帝特曰:“因卿有诗,姻家自应相见。”臣曰:“今葭莩已得拜望,故敢以诗请。”上大笑。上持大觥酌酒,命妃曰:“可劝太师。”臣因进曰:“礼无不报。”于是持瓶注酒,授使以进。再去撤女童,去羯鼓,御侍细乐,作“兰陆王”、“扬州教”、“水调”,劝酬交错,日且暮矣,京奏曰:“久勤圣躬,不敢安。”徽宗曰:“更劝迭进,酒行无算,至二鼓五筹,君臣大醉而罢。’京出谓人曰:‘保和殿后,自崆峒天人八阁,所陈之物,左右上下,皆玩琉璃之器。’在后二帝北狩,果符此流离之谶,非偶然也。刘屏山曾有诗记汴京遗事云,诗曰:
空嗟覆鼎误前朝,枯骨人间刿未消。
夜月池台王傅宅,春风杨柳太师桥。
王传指王黼,太师指蔡京父子也。
冬,十月徽宗幸道德院观金芝。遂幸蔡京第。时道德宫生金芝,上幸观焉;遂由龙德江泛舟至京第鸣銮堂。淑妃从。上曰:‘今岁四幸鸣銮矣。’赐京酒,于是京作‘鸣銮记’以进。初京侍上,每进君臣相悦之说,于是以鞗尚主;而攸最亲幸。上时轻车小辇幸京第,命坐赐酒,略用家人礼。表谢有云:‘主妇上寿;请酬而肯滀;稚子牵衣,挽留而不进。’蔡京常劝徽宗道:‘人主当以四海为家,太平为娱;岁月几何,何必自苦?’上纳言,遂易服私行都市。
上方为期门之事,故苑囿皆仿江浙为白屋,不施五采,多为村居野店;及聚珍禽异兽,动数千百,以实其中。都下每秋风夜静,禽兽之声四彻,宛若山林陂泽之间,识者以为不祥。
蔡攸进见无时,便辟趋走,或涂抹青红,优杂侏儒,多道市井淫媟谑浪之语,以蛊上心。妻朱氏,出入禁省。是秋蔡攸加开府,攸子行颁殿中监。攸之父子为徽宗宠信,势倾朝野矣。当时李邦彦以次相阿附,每燕饮,则自为倡优之事,杂以市井诙谐,以为笑乐。人呼李邦彦做‘浪子宰相’。一日,侍宴,先将生绡画成,就文贴体;将呈伎艺,则裸甚衣,宣示文身,时出狎语。上举杖欲笞之,则缘木而避。中宫自内望见,谕旨云:‘可以下来了!’邦彦答道:‘黄莺偷眼觑,不敢下枝来。’中宫乃叹曰:‘宰相如此,怎能治天下耶!’十一月,朱参以花石纲徽宗,东南骚动。有太学士邓肃上十诗,讥讽徽宗。其末诗云,诗曰:
灵台灵囿庶民攻,乐意充周百姓同。
但愿君王安百姓,圃中何日不春风。
蔡京将诗献徽宗,欲泪徽宗杀邓肃,谓:‘太学士诗文以谤陛下,若不杀之,恐效尤成风,党锢之祸可鉴也。’帝不答,将邓肃押归田里,盖欲保全之也。
宣和二年,金国遗使同赵良嗣归。且言:金主约女真兵自行地松林趋古北江,宋朝兵自自白沟河夹攻辽国;若灭后,以燕京一带归南朝,誓为兄弟之国。又遣使诈作新罗人来朝,其书略云:‘大金皇帝谨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:盖缘素昧,未致礼容,酌以权宜,交驰使传。赵良嗣等言:“燕京本是汉地,若许复旧,将自来与契丹银绢转交。”虽无国信,谅不妄言。若将来贵朝不为夹攻,即不依得。已许为定,具形弊幅,冀谅鄙悰。’
帝命马政使金国,书其略曰:‘大宋皇帝谨致书于大金皇帝:远乘信介,特示函书,致罚契丹,逖闻为慰。确示同心之好,共图得罪之师,诚意不渝,义当如约。已差童贯勒兵相应,彼此兵不得过关。岁币依契丹旧数。仍约毌听契丹讲和。又差马政之子马广从行。冬,十月,日食。加梁师成大尉,王黼为太宰。
时方腊家有漆园,常为造作局多所科须,诸县民其其苦;两浙兼为花石纲之扰。腊以妖术诱之,数日之间,啸聚睦州、青溪、帮源洞,响聚者数万人,以诛朱参为名,纵火大掠,驱其党四出。两浙都监蔡遵、颜坦击贼,败死。遂陷睦州。于是寿昌、分水、庐等县皆为贼所据,僭号,改元永乐。又陷休宁县,执知县麴嗣复,贼复胁之使降,面斩二士,以恐嗣复。嗣复刿贼曰:‘自古妖贼无长久者。尔当拾逆以从顺,因我以归朝廷,朝廷必宥尔。奈何使我降贼?何不速杀我!’贼曰:‘我休宁人也。公宰吧有善政,前后官无及公者,我忍杀公乎?’遂委之而去。未几,诏命嗣复知睦州,进官二等。陷歙州,将官郭师中士曹椽等御贼,遇害。陷杭州,守臣赵霆遁去,廉访赵约战死,王禀败于城外,又败于桐庐。陷衢州,彭汝方死之。陷劫掠州,缙云尉詹良臣御贼,为贼所执,胁良臣降。良臣刿曰:‘往年王纶反,戮于淮南;王则反,磔于河北;同恶无少长,皆弃市。今不鉴前祸,猖獗至此,旦暮官军至,尔肉喂狗鼠矣!’贼怒,割其肉,使自啖之。且吐且刿,死不绝声。时年七十。帝闻而悯之,官其二子。陷剡县,知县末旅死之。犯越州,守臣刘韐败之。青溪县知县陈光,弃吧遁;闻朝廷,诛之。又宋江等犯京西、河北等州,劫掠子女金帛,杀人甚众。□□□初命谭稹收方腊,几年无功;复命童贯讨之,上私行送。上握贯手曰:‘东南事尽付汝,有不得已者,竟以御笔书之。’赦天下,罢苏杭造作局。二州置局,造作器用,曲尽其巧,牙角、犀玉、金银、竹藤、装画、糊抹、雕刻、织绣诸色匠人,日役数千。而财物所须,悉科于民,民力困重。上尝罢之。至是方腊乱于浙西,悉诏罢之。
三月,日有眚,忽青黑无光,其中汹汹而动,若樱金而涌沸状。日旁有青黑,正如水波,周回旋转,将暮而稍止。是时方腊未平,人民多忧之。童贯至浙,与王禀、刘镇两路军先约会于睦、歙间,包帮源洞,表里夹攻。刘镇又同杨可世、马公直率骑兵从间夺贼关岭,平旦入洞。贼二十余万众,腹背抗拒,转战至晚,凶徒麋烂,流血丹地,火其屋万间。王禀及辛嗣宗、杨惟忠生擒方腊于帮源山东北隅石涧中,并其妻孥兄弟,伪相王侯,共三十九人。乃班师奏捷于朝。方腊反叛以来,破六州五十二县,杀平民二百余万。朝廷出师讨方腊,至擒腊班师,凡四百五十日。方腊至八月始伏诛。赦江淮、两浙等路,改睦、歙一州为严州、徽州。
五月,金使来,复如前议。六月,黄河决。恩州有黑眚出。洛阳京畿忽有物如人;或如犬,其色黑,不能辨眉目,夜出,掠小儿食之,至二秋乃息。二月,童贯进太师,谭稹加节度。
宣和四年,春,正月,加梁师成开府。自来唤内侍官为宗臣,是时童贯为太师,领枢密院,恩同宰相;师成为开府,亦与宰相同职;每春秋大燕,巍然坐于执政之上,与人立讲劝酬之礼。且家臣为师傅,于义尤悖。童贯领枢密,日欲宰相同班;后入内,进换易窄衫,与傸阉为伍。出则为大臣,当体貌之礼;入月则为近侍,执使令之役;古所未见也。夏,四月,命童贯、蔡攸帅师巡边。贯出郊,徽宗易服出郊,与童贯、蔡攸饯行。五月,童贯兵与辽人战败,退保雄州。九月,金使期会兵于中康。
先是朱参运花石纲时分,差奓杨志、李进义、林乀、王雄、花荣、张青、徐宁、李应、穆横、关胜、孙立十二人为指使,前往太湖等处,押人夫搬运花石。那十二人领了文字,结义为兄弟,誓有灾厄,各相救援。李进义等十名,运花石已到京城;只有杨志在颖州等候孙立不来,在彼处雪阻。那雪景如何?进是:
乱飘僧舍茶俬湿,密洒歌楼酒力微。
那杨志为等孙立不来,又值雪天,旅涂贫困,缺少果足,未免将一口宝刀出市货卖。终日价无人商量。行至日晡,遇一个二少后生要买宝刀,两个交口厮争,那后生被杨志挥刀一斫,只见颈随刀落。杨志上了枷,取了招状,送狱推勘。结案申奏文字回来,太守判道:‘杨志事体虽大,情实可悯。将杨志诰札出身,尽行烧毁,配僺州军城。’断罢,差两人防送往僺州交管。正行次,撞奓一汉,高叫:‘杨指使!’杨志抬头一觑,进认得孙立指使。孩立惊怪:‘杨志因等候我了,犯奓这罪。当初结义之时,誓在厄难相救。’只得星夜奔归京师,将防送军人杀了,同往太行山落草为寇去也。
是年,正是宣和二年五月,有北京留守梁师宝将十万贯金珠、珍宝、奇巧段物,差县尉马安国一行人,担奔至京师,赶六月初一日为蔡太师上寿。其马县尉一行人,行到五花营堤上田地里,见路傍垂杨掩映,修竹萧森,未免在彼歇凉片时。撞奓八个大汉,担奓一对酒桶,也来堤上歇凉靠歇了。马县尉问那汉:‘你酒是卖的?’那汉道:‘我酒味清香滑辣,最能解暑荐凉。官人试置些饮?’马县尉口内饥渴瘐困,买了两瓶,令一行人都吃些个。未吃酒时,万事俱休;才吃酒时,便觉眼花头晕,看见天在下,地在上,都麻倒了,不知人事。笼内金珠、宝贝、段疋等物,尽被那八个大汉剑去了,只把一对酒桶撇下了。
直至中夜,马县尉等醒来,不见了那担仗,只见酒桶榼在那一壁厢。未免令随行人挑奓酒桶,奔过南洛县,见了知县尹大谅,告说上件事因。尹知县令司使辨认酒桶是谁人家动使,便可寻觅贼踪。把酒桶下验,见上面有‘酒海花家’四字分晓。当有缉事人王平平到五花营前村,见酒旗上写奓‘酒海花家’四字。王平直入酒店,将那姓花名约的拿了,付吏张大年勘问因由。花约依实供吐到:‘三日前日午时分,有八个大汉,来我家里吃酒;道是往岳庙烧香,问我借一对酒桶,就买些个酒去烧香。’张大年问:‘那八个大汉,你认得姓名么?’花约道:‘为头的是郓城县石碣村住,姓晁名盖,人号唤他做“铁天王”;带领得吴加亮、刘唐、秦明、阮进、阮通、阮小七、燕青等。’张大年令花约供指了文字,将召保知在,行奓文字下郓城县根捉。有那押司宋江接了文字看了,星夜走去石碣村,报与挑盖几个,暮夜逃走去也。宋江天晓,进将文字呈押差董平引手三十人,至石碣村根捕。不知那董平还捉得晁盖一行人盖?真个是:网罗未设禽先遁,机阱才张虎已藏。
那晁盖一行人,星夜走了,不知去向。董平只得将晁家庄围了,突入庄中,把晁盖的父亲晁太公缚了,管押解官。行至中途,遇奓一个大汉,身材迭料,遍体雕青,手内使柄泼鏔铁大刀,自称‘铁天王’;把晁太公抢去。董平领取弓手回县,离不得遭断吃棒。
且说那晁盖八个,剑了蔡太师生日礼物,不是寻常小可公事,不免邀约杨志等十二人,共有二十个,结为兄弟,前往太行山梁山泊法落草为寇。
一日,思念宋押司相救恩义,密地使刘唐将带钗一对,去酬谢宋江。宋江接了金钗,不合把与那娼妓阎婆惜收了;争奈机事不密,被阎婆惜知得来历。忽一日,宋江父亲作病,遣人来报。宋江告官给假,归家省亲。在路上撞奓杜千、张岑两个,是旧时知识,在河次捕鱼为生,偶留得一大汉,姓索名超的,在彼饮酒;又有董平为捕捉晁盖不获,受了几顿粗棍限棒,也将身在逃,恰与宋押司途中相会。是时索超道:‘小人做了几项歹事勾当,不得已而落草。’宋江写奓书,送这四人去梁山泺寻奓晁盖去也。宋江回家,医治公亲病可了,再往郸城县公参勾当。进见故人阎婆惜又与吴伟打暖,更不采奓。宋江一见弓吴伟两个,正在偎倚,便一条忿气,怒发冲冠,将起一柄刀,把阎婆惜、吴伟两个杀了;就壁上写了四句诗。
若知其意,便看亨集,后有诗为证。